近日，一篇《港劇大軍內地生存狀態報告，鄧萃雯全面解讀》的報導，把鄧萃雯推上風口浪尖，繼陳鍵鋒之後，鄧萃雯也被港媒定性為“炮轟TVB”。
看了港媒報導，鄧萃雯很心痛。在接受本刊近一個半小時的獨家專訪中，她情緒激動，幾度說不出話來，提及最多的就是“心痛”。
記者/梁娟 攝影/石磊 化妝/王艷麗
重點被混淆，“我也有誇TVB”
當時接受媒體採訪，知道這個話題的敏感性，為什麼還是決定說？
這個問題在香港好熱，每天都有人在說誰誰誰去內地賺錢了。我上個月來內地拍《傾城雪》之前，《明報周刊》有做我的專訪，但我當時沒有深入談這個問題，我讓他們有興趣到拍攝現場來實地看看，可他們沒有來。 《南方都市報》的記者我很熟，她找過我好幾次，還親自來劇組跟了我兩天，我覺得她是真誠地想訪問，那我就願意說。
那為什麼以前不說，現在說？
以前沒換老闆，說了沒用。現在換了老闆，希望他能注意到這些問題，看看有沒有改善的空間。要不要說，我一直很矛盾，可是現在，連林保怡這樣全約的人都要走了，老闆怎能還不面對現實？
另外，港媒幾乎一邊倒的說法就是藝人朝錢看才離開TVB，其實他們並沒有深入分析真實情況，都是自己在那編。我今年來內地之前，港媒沒採訪過我，卻寫了一個很大的頭條，說我為了拍內地的戲，得到多少報酬，推掉TVB的戲等。我希望大家能聽到真實的聲音。港媒如果好好看過我的訪問，不會只注意到我說TVB不是的那兩句上，我也有誇TVB，也有說內地的不足。為了這個訪問，我找了好些朋友為我祈禱，希望能幫到這個行業。做這個訪問時，我的內心很悲傷。
你覺得他們的報導違背了你的初衷？
我是心痛。我對我的行業非常熱愛，非常有心，否則根本沒有必要去說這些話。我是真心希望內地和香港能互補。內地有好的一面，比如能睡飽，價錢較公道，不好的就是劇組太多了，不可能每個都專業。大家把好的吸收，不好的去掉，才是為這個行業好。我不明白港媒為什麼喜歡挑事，媒體和我們是唇亡齒寒的關係，我們不好了，他們有好處嗎？
有沒有擔心他們的報導會影響到你和TVB的關係？
我不怕，我沒有壞心。他們影響不到我，我是怕他們影響到人的價值觀，讓大家以為我們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做，離開就炮轟，過河拆橋。好的文章可以教育社會，美化人生，提升精神層次，同樣，不好的文章也會起到相反的作用。
團隊很努力，“但該花錢的地方不捨得”
港媒說你炮轟TVB人工低？做了視后沒有加薪嗎？
這個全世界都知道了。這是事實。 TVB歷來都是人工不會高的地方。視后是TVB給的獎勵，TVB不會因為視后而加工資。願意給我加錢，是因為我的作品有收視率，海外能賣得好。我不會用錢來衡量一個工作該不該做，但那是尊重和誠意的問題。
TVB人工低到什麼程度？
這兩年已經好很多，但片酬仍然不高，所以TVB全約藝人都要做活動。不過，他們現在活動、廣告很多，還算片酬。我剛出道的5年，年頭拍到年尾，每月都只能拿到2000元，還沒有廣告、活動的機會賺外快。做了5年女主角，到1990年，一個月才6000元。我在郊區的沙田租一套很小的公寓，月租4500元，停車費500元，剩下的錢沒法生活了，只能搬到拍外景的更郊區的地方才租到月租兩千多元的房子。所以，我說我那時很紅也很窮。
你說TVB製作上不肯花錢，最讓你難過的是哪一次？
“南都”的報導有一點弄錯了，製作上不肯花錢不是製作人的問題。 TVB的製作人是很盡力的，但錢是公司給的。我們認真演戲，可後面的佈景不真實，《義海豪情》中我家的場景插一面日本國旗就成了日本人的基地，不可能靠我的演技就能掩飾。好劇本、好團隊、好演員，但就是在該花錢的地方不捨得，這讓我很心痛。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們的團隊不好，他們很努力，在能力範圍內已經做到了最好。
“來內地拍戲的那些香港人真的想離開家嗎？我的心在香港，那裡有我的家人，我和TVB還是有感情的，那裡有我熟悉的人。”
你覺得TVB藝人離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呢？
是因為有很多幕後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，都走了。公司總是說我們離開是因為內地有好環境、好條件，其實公司沒有好劇本是很重要的原因。很多有才華的編劇都走了，《義海豪情》的編劇張華標也走了，3月份又走了一大批幕後。所以，藝人離開是大環境的問題。
幕後的燈光和服裝師也是一方面。現在都是高清時代，但TVB的燈光設備沒有跟進，用的人也沒有增加。我和他們談戲，都要看編劇、燈光是誰，拍出來看比我真人還要老，還要憔悴，我幹嘛要這樣害自己？
電視劇競爭這麼激烈，大家都有眼睛在看，要想有競爭力，錢真的是不能不花的。
那些幕後工作人員離開的原因是什麼？
因為他們得不到尊重，人工更低，卻永遠默默無名。戲拿獎、賣得好，公司都不會加工錢給他們。唯一被提起就是我們拿男女主角獎時說一聲感謝。前兩年（經濟危機時）開除一批幕後，（剩下的）一個人幹三個人的活，沒有時間好好構思劇本和體驗生活。張華標離開時，說他不是被銀彈打中，對方並沒有付錢給他，只是尊重、看得起。
心還在香港，“推掉內地已談好的戲“
現在都說TVB藝人是為了錢才來內地拍戲的？
也許有人是，但我不是。港媒說我為了拍內地的《傾城雪》而推了TVB的戲。其實我根本沒接，哪來的推？我對TVB的戲已經是特別了，只要看了大綱，題材有興趣，就會接，而內地的戲我一定要求看全劇本。 2007年拍《歲月風雲》，我有使命感，覺得這是香港回歸十週年的獻禮劇，就推掉了內地一部已經談好的戲——對方什麼條件答應我了，付我7位數的片酬，我推掉還得罪了人。 《歲月風雲》是個男人戲，我不是主角，但我為它花了7個月。可是他們沒有用心做，結果成了賣廣告的劇，我好心痛，浪費了我的心意和時間。
但是後來你為了《義海豪情》又推掉了內地的戲？
是的，因為我講義氣。 《巾幗梟雄》大結局那天，總監說要拍續集，拍什麼題材、演什麼樣的角色都不知道，但我當時就贊成。港媒還說我拍《義海豪情》突然漲價，演員怎麼可能接了戲再漲價？哪有人那麼沒義氣？為了給這部戲留檔期，內地好幾個劇來找，我看都不看本子就推掉了。看人家劇本好，又看人家給多少錢，不是更心痛？
你還願意拍TVB的戲嗎？
來內地拍戲的那些香港人真的想離開家嗎？我們當然希望在香港拍。你看，那些結了婚、有了孩子的香港藝人還是願意留在香港，還是願意和家人、朋友在一起啊。我的心在香港，那裡有我的家人，我和TVB還是有感情的，那裡有我熟悉的人。
快問快答
內地想合作導演
馮小剛。他的《非誠勿擾》把舒淇最好的狀態給調動出來了。我覺得自己很多面，希望有更多導演來發掘。趙寶剛導演的《婚姻保衛戰》，我也可以演啊。 《雙面膠》、《蝸居》我也喜歡。
內地想合作男演員
葛優、姜文、孫紅雷、吳秀波，他們都能演很爺們的角色。別人都說他們氣場大，我覺得他們能壓到我。
內地接戲原則
劇本好最重要。演了《師奶兵團》、《巾幗梟雄》，我演戲的使命感明確了，就是要去表現真善美。勾心鬥角沒有意義，這類戲我都推掉了。即使是演個壞人，也要對人有啟發。這一行給予我很多，現階段我是回饋。不想製造垃圾，希望給予的都是禮物。
評點TVB花旦
我很少看她們的戲。她們都很聰明，問題是太多元化，又唱歌又演戲又做活動，哪有精力都做好？我們是專心演戲20年才出來的。梁朝偉當年也出過唱片，但後來放棄，專心演戲，就出來了。所以，要看心思能不能放在演戲上。
成功演員條件
除了專心、天分，家庭背景也很重要。黃秋生說，一個人太順利了，沒法表現痛苦。藝術應該是有各種經歷才能表現出來。那種強勢的角色能演好就是因為以前受的那些苦。
從1985到2010年，從天真活潑的叮噹，到城府深遠的如妃，再到義薄雲天的九姑娘，她的人生幾起幾落，但她做到了理想中的自己,創造了TVB人到中年的一個奇蹟。很多知道但不了解她的人都會以為她很孤單，很寂寞，因為她經歷過幾次失敗的愛情，至今未婚。
春夏之交的橫店，記者自2005年以來第三次見到她，5個小時的專訪，聊了很多很多……這一回，我確定我相信了，她是開心的，幸福的。
生活真心話
非常能和自己做朋友
小時候沒得到的愛，現在都得到了
你演戲的天分很高，是否也受到生活經歷的影響？
我從小就孤獨，不看卡通片，都是和爺爺奶奶一起看成人劇。從小在成人的世界長大，我不喜歡現實，我腦子經常會投入到現實外的世界裡。
從小和爺爺奶奶住，爸媽為什麼不管你？
他們也想管，但他們那時太年輕，工作忙，沒能力管。後來想管也管不了了，我5歲時他們就離婚了，各自成家。
那你想他們怎麼辦？
因為家裡小，白天不方便，只能晚上等爺爺奶奶睡著了，偷偷哭。
在這樣的家庭，小時候有沒有受歧視？
我能感到老師們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我的。好朋友的爸爸都不讓她們和我交往，說我這樣家庭的孩子，肯定要學壞的。我那時就發誓，一定不學壞，做給你看。我也感謝爺爺，從小讓我上很好的學校，對我管教很嚴，即使去學工，他也要先去學工的地方考察。我當時覺得很丟人，現在想想那時自己不知道社會復雜，他是為我好。
你有怎樣的個性？
所有的決定都是自己做。我媽再婚後又離婚，我怕她再碰到不好的男人，想保護她，就把她接來一起住。我是女人的外表，男人的個性。我現在是我媽的媽，都是我管著她。
現在和爸媽關係怎樣？
很好。其實他們後來各自再婚又離婚後，都沒人管，都是我在管他們。但前幾年，心結沒有完全打開，總覺得他們欠我很多。直到近兩年，我才真正理解了他們為什麼不管我，他們真的是無能為力。我原諒了爸媽，和他們關係很好。
為什麼這麼久才原諒他們？
其實一直想原諒，但也要說服自己，要有行動。 2009年《巾幗梟雄》3個月的拍攝期，我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每天工作到天亮，身體嚴重透支。我就想調理一下，並把這些年來想做而沒時間做的事都解決了。
我去看心理諮詢、上課，知道了愛是什麼。我把影響到自己的一些不開心的事情都放掉。我主動去和父母搞好關係。去年我專程陪爸爸在廈門過年，對媽媽也是。以前我什麼都自己解決。在拍《義海豪情》時，要拍吸毒戲的那天，我重感冒，因為那個戲份很重，我怕自己狀態不好，但我又很敬業，在家裡轉了好幾圈，說服不了自己。我隨口問了一句，“媽，我感冒了，但戲很重，我要不要去。”我媽說，“不舒服就不要去啊。”這種話我自己也會說，但從我媽嘴裡說出來，就覺得是個好大的支持，我就安心請假了。以後我有對自己不滿意的時候都會跟媽媽說，她總是說，“盡力就好啊。”我心裡就會舒服很多。和媽媽溝通了之後，我才知道家人的支持多麼重要。
我以前和爸爸媽媽去旅遊，都是分開來帶他們去，後來幫他們一起去，他們也無所謂。為了我他們願意一起出現。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，小時候沒得到的愛現在都得到了。
不喜歡控制別人，也不喜歡被人控制
除了拍戲，平時的日子怎麼過？
我要做的事情特別多。女演員要健身、減肥、護膚、做頭髮、弄指甲，單保養這一塊就這麼多了。內在的，我要看書、看電影，上各種提升靈性的課，學國語，還要陪媽媽。如果拍戲忙了好幾個月，我會給自己放假兩三天，一個人在家裡補一下以前想看沒時間看的影視劇，放鬆一下。或者去電影院，捧著一桶爆米花，一邊吃一邊看。
生活中的你強勢嗎？
你覺得我強勢嗎？ （笑）。其實我一點不喜歡控制別人，也不喜歡被人控制。以前在香港沒人說我氣場大。 《我和春天有個約會》裡我演的姚小蝶也很楚楚可憐啊。但《金枝欲孽》之後，“氣場大”這個詞就離不開我了。
當時找你演如妃，你意外嗎？
有啊。我都問簡直有沒有找錯人。我不懂罵人，我反駁別人冤枉我時，一說自己就哭。我爺爺是個大軍閥，很兇，所以我從小就不喜歡罵人。監製說，那你懂得話中有話、綿里藏針嗎？我說這個我會演。演瞭如妃以後，我發現我看人一眼，別人都覺得好害怕（笑）。其實，我不喜歡當領導，不喜歡當中心人物，現場我也是躲在一邊看台詞，不喜歡和人湊在一起聊天，怕演戲不專心，也怕生是非。
如果哪天需要男朋友，我會主動去找
你現在有男朋友嗎？
沒有。
一個人不會覺得孤獨嗎？
我享受孤獨。小時候是不開心的孤獨，現在是開心的孤獨。朋友約我去吃飯，我都想一個人呆著，喜歡一個人想些事情。除非聊得開心，不然我覺得出去吃飯都是虛度時間。所以，吃吃笑笑的朋友也慢慢少了。
你不需要和人交流嗎？
我是個非常能和自己做朋友的人，可能是因為從小和爺爺奶奶長大，沒有同齡人玩（的關係）。長大後職業關係，每天要說很多台詞，一般收工後我都不喜歡說話。我是個很要安靜的人，以前都住在郊區。拍戲時，我家電視機可以兩個月不開，我覺得心靜才能全身心投入。開工了，我電話也不開的。
很多人覺得你是需要男朋友的。
現在真的不需要了。這幾年每個人都在替我擔心。可是，你看我這麼忙，真有這麼個人從天上掉下來，我都沒時間陪他。我現在很愛家人，不僅父母，包括父母家的外圍。節日里，不拍戲的話，我都會陪他們吃飯。以前是缺乏愛，覺得有人愛，才有價值。現在是真的滿足，知道了愛不是只有男朋友，在愛父母、愛工作，做義工的過程中，也能得到愛。你放心，我是個主動的人，如果哪一天需要男朋友，我會主動去找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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