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攞咁多資源去拍,其實炒得,但當時盲咗,硬係覺得電視應該係咁拍、咁拍先至係好睇,當然而家過咗海就係神仙!」位列仙班、經典玉成,韋家輝謙言不是一個人的功勞:「如果今日我還在TVB,拍了部這樣的劇,出唔出到街呢?就算出到街,有鑊要孭,老闆又會不會體諒?我不知道,但當時由上至下,真的很有勇氣!」
香港製造的大奇蹟劇,百煲不膩。
股場爆旺,財經節目主持暨分析員日日高叫「大時代來臨」,無綫即時調動《大時代》緊接《衝上雲霄》,這道重量級宵夜果然深得視民歡心,上周一(二十日)開播已取得最高六點四收視,及後雖有微調,但周四(廿三日)再衝上最高六點二收視,無綫企業傳訊部宣傳科副總監曾醒明預計,下周收視將進一步攀升:「當年《大時代》播出時未有字幕,這次收到反映後,我們立即從善如流,下星期一起加上字幕,相信可吸引更多觀眾收看。」
《大時代》首播於九二年十月五日晚上七點三十五分,第一集倒敘丁蟹掟仔落街的片段,已如投下重型炸彈,輿論上爆個落地開花,這是韋家輝一早預見的必然結果。「畢竟我是資深電視人,知道這個劇題材敏感,本來排在九點線,出街前忽然被調去七點幾,我說題材不適合,但公司不大理會,好似因為要打仗。」「大哥大水壺」仍未普及,首播夜韋家輝的傳呼機響個不停,記者傳話報館收到的投訴電話「爆燈」,時任無綫正、副總經理何順忍與何定鈞召他上俗稱天堂的頂樓,「他們沒有責怪我,反而解釋給我聽,這是一齣好劇集,但真的接到太多投訴,所以一定要調(押後近九點播出)、要剪!」
人人都有丁蟹影子
即使來到廿三年後的今天,掟仔落街此等瘋狂構思,在香港視壇仍堪稱空前絕後,「這是一定要有的場面!」且聽韋家輝細說從頭:「臨近九七,我有很多題材想拍,包括財富轉移與人物傳奇,最後選了股票,年青時我對股票金融很有興趣,投資世界根本反映每個人的心理,我寫過不同界別,離不開恐懼、貪婪、殘酷,文革如是(《還看今朝》),投資世界亦一樣。」概念先行,但他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實踐,難道拍交易員打電話落貨?又不是那麼有動感的畫面……
大概日思夜想,一天他乘車之際,腦海突告湧現一片殺戮戰場,在聯交所的一幢大廈,有個老竇將兒子掟落街,聯交所大廳就是那個戰場,「忽然間,我懂得拍這部劇,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,就只想到這場戲,所以一定要掟仔落街!」他說,丁蟹集結侯賽因、布殊甚至你身邊的朋友,炒埋一碟!「人人個性都有丁蟹的影子,當有對自己不利的事,一定是別人錯,好少自己錯;我寫人物好極端,一是極高一是極低,方展博的天才無法發揮,那就不如瞓啦,選擇逃避,但當他能盡展才華,有舞台便不會瞓;慳妹原形來自一個編劇朋友,一切看來量入為出,實則是量出為入。」
為顯露主角的橫行、自私,韋家輝賜他一個「蟹」字,想像中丁蟹既恐怖又生人勿近,「幸好找了鄭少秋來演,令丁蟹柔化,更有種黑色幽默,不是只有殺傷力;過往他演慣大俠,自然不習慣演這個角色,但他對我很信服,將整個人交給我,我怎寫他便怎演。」最後丁家被方展博擊潰,丁蟹在天台掟仔前憤怒爆粗,韋家輝也需要一番力爭。「我跟兩位總經理拗了好久,最後拗到讓我撳低條聲,但有段真的要剪,就是丁家兒子將方家兒女掟落街,這段戲拍了足本、好有力,可惜被投訴後全剪掉了!」
秋官兵行險着做丁蟹
橫蠻的丁蟹一角,是鄭少秋九二年重返無綫第一炮;鄭少秋坦言最初接拍時,也擔心吃力不討好,連成立了十七年的影迷會也反對他拍,但經監製韋家輝的解釋,加上明白現實中真的有認識性格如丁蟹的人,才接下來。
「打開韋家輝劇本,我喜歡到忍唔住睇落去,他說服我說,電視史上未曾有過這樣的角色,我演時好似上了身,知道得得哋。丁蟹這人物心地不壞,唯一問題是太過主觀,他認為怎樣,就是怎樣,令我最放心的是,現在的觀眾很聰明,明白只不過做戲。現實中有朋友像丁蟹,我當然疏遠他,避之則吉,因為只會有麻煩。」
他形容拍《大時代》過苦,因邊拍邊出街,劇集出街時,他仍在拍攝之後的戲分,有一次在大嶼山拍外景,那場戲講丁蟹追殺(一個女角),很多巿民跟他打招呼,有些跟團去大嶼山的人,一落大巴就向他喝采,秋官問他們:「你哋唔驚我咩?」那些人說:「做戲之嘛!演技吖嘛!」令秋官大為放心。「這個角色雖然是反派,但我加咗料入去,令性格可以攞分,觀眾覺得幾過癮,我覺得是出奇制勝、兵行險着,是踩線,幾危險,但有個突破,一直未演過這樣的角色。」
為了配合角色由七十年代演到九十年代,秋官特意去做運動健身。拍攝期間因戲中情緒波動大,又要大聲講對白,他回到家總是喉沙,太太官晶華每天煲補品如鮑魚燉響螺給他享用。
周慧敏被慳妹嚇一跳
多年以來,《大時代》不斷重播,但凡VCD、DVD推出,粉絲又爭相送上,但周慧敏(Vivian)坦言,一直抗拒再次墮入那個瘋癲世界:「慳妹一生大起大落,劇中每個人也有種歇斯底里的情緒,經過四個月拍攝,我想盡快抽離角色,反覆重溫只會令自己活在裏面,不太健康;但畢竟已過了廿三年,除慳妹那條主線外,很多細節已變得模糊,現在可完全用觀眾角度去看,戲裏那個已是另一個人。」果然「抽離」得要緊,這回她便被「另一個我」嚇了一跳:「我一直以為,慳妹在第五集出場,怎知前幾天看電視,原來第一集已經有我,嚇一嚇!」
當年Vivian歌影兩忙,韋家輝是如何動之以情,令她集中火力投入《大時代》?「印象真的好模糊……」Vivian努力搜索,總算刮出一點回憶來:「TVB斟我的,本來是另一部暑假青春劇,約見當天我早到了,經理人說,有另一部劇想找我,有沒有興趣去傾一傾,橫豎早到,先談這個吧,原來要見我的人就是韋家輝,他主要講慳妹那條線,一聽我已很快代入,很有動力去演好這個角色,心早已不在那齣青春劇了。」
騰空四個月檔期
要為慳妹騰空四個月檔期,對忙如Vivian來說,是個很大的決心。「韋家輝早已是大家尊重的製作人,經理人也覺得能遇到這樣的劇本、團隊不易,一定要好好珍惜,加上我並非無綫合約藝員,能有好角色相對機會更低,無論下幾多功夫,我都要做到最好,慶幸經理人也很配合,我爭取到同期盡量不接唱歌、電影的工作,若還要兼顧其他,我想我會發癲!」
她不曾計算,慳妹日後可為自己帶來幾多收益,也不懂得怎樣去設計角色、運用什麼方法演技。「我唯一最適合演戲的,就是很容易投入,一定要相信戲裏的遭遇、愛情,相信後才有能力去打動觀眾;埋位前需要試戲,看看對手的反應,我一定要提醒自己hold住,不能將感情全部釋放,我會先跟導演商量,希望他檢查一切確保不會出錯,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演回一樣,造成很多特別激烈的戲分,幾乎都是一take完成,例如多年後在公園再見方展博,他拿戒指出來向我求婚,我整個人都跌入箇中情緒裏,不能自拔!」
雖然不是第一次拍劇,過去也有多次從影經驗,但《大時代》於Vivian,確有不一樣的體驗:「這是我在TVB唯一的時裝劇,還要是長篇劇,入廠三部機對着自己,不得不做好功課,問題是收廠可能已屆凌晨四、五點,緊接六點半又book你,回家梳洗後還要再背對白,慳妹好識煮餸,我本人卻一竅不通,有場戲要詳細講怎麼去弄食物,只有靠死記!」慳妹的聲線、情緒,同樣要勤加練習,「跳拍關係,喜怒哀樂的不同層次,我都要用筆記下,幸好之前曾跟青雲合作過電視電影《八月鬱金香》,有一個默契、安心存在。」
她本人不是慳妹
那陣子,她、青雲、郭藹明(Amy)經常三人行,戲裏感情伸延到戲外。「我的戲分主要對着他們,彼此投契、互相鼓勵,很有正能量;那時候我常跟Amy一起吃宵夜、去TVB Canteen食砵仔糕,又會駕車接她放工,甚少跟其他工作人員柴娃娃,一心保持戲中情緒,明知要拍一場好激烈的戲,事前你卻跑去跟別人玩,只會造成破壞,不如靜靜地跟Amy共處好過。」方展博周旋於慳妹與龍紀文兩位紅顏知己之間,一度不知如何是好,幾番兜轉,龍紀文明白方展博始終鍾情慳妹,決意讓愛成全兩人,慳妹卻因患有先天心臟病,最後一幕在至愛懷中沉沉睡去,是生是死?「到現在,仍不時有人問我這個問題,我覺得韋家輝的處理手法很高明,生或死留待觀眾自己感覺,這樣更能打動人心。」
她以自己是《大時代》的一分子為榮:「開拍前,每個單位已知這是部很重要的戲,雖然我在TVB有拍過其他劇,但從未試過士氣如此高昂,大家同心協力想去做好這件事。」深入民心的「後遺症」,乃「慳妹」成為Vivian的標籤,平常購物時被狗仔隊盯上,十居其九都是說「慳妹」上身,Vivian笑道:「其實慳妹有少少病態,為了慳花費自己很多精神,我本人不是慳妹,當然也不是大花筒,算是中庸吧,我對金錢從來好冷感,《大時代》所講的股票情節,直到現在我依然不明所以,再說幾多遍,我都不會入腦!」
青雲唔衰得
至於另一主角方展博劉青雲,監製韋家輝對他寄予厚望,他說過感到在劇中「孭重飛」,有「唔衰得」的感覺,他給自己的壓力極大。「我甚至同自己講:演不好便由三十樓跳下來。《大時代》其中一場戲,我為了保持連貫的演出情緒,我將自己收埋,到拍完我不單止身體上疲倦,返到屋企直情係成個人虛脫,因為演得太盡,覺得好肚餓,於是猛食猛食,不知是否填補精神上的空虛。」
他又談過與郭藹明拍《大時代》的對手戲,因當時她仍屬新人,表現未合乎他理想,他就擺出一副「眼超超」、面帶不耐煩又無奈的表情。
九二年無綫未有視帝視后頒獎禮,《大時代》令劉青雲在一本雜誌的電視選舉中連奪三個獎項,分別是最受歡迎藝人和角色獎,他領獎時說:「這個獎應是兩年前得到的。」可見他對自己很有信心,而拍罷《大時代》後,他沒有留在無綫,開始外闖拍電影,令他更上一層樓的是九三年的《新不了情》。《大時代》為劉青雲帶來的另一得着是遇上郭藹明,他們拍《大時代》時並未擦出愛火花,當時劉青雲仍有個圈外女友,但他太投入拍戲,不想接女友電話,兩人發生磨擦因而分手,劇集播完後半年,周慧敏開演唱會,請劉青雲和郭藹明一起做嘉賓,中間有段空檔,兩人一起去吃飯,就是這樣造就了機會給他們。他解釋在那次吃飯時傾偈進一步加深認識,才發覺有許多相似之處,因此開始有好感,可以說慳妹周慧敏間接是兩人的紅娘。
蟹子難忘被掟落樓
飾演丁蟹二子丁益蟹的陶大宇和四子丁利蟹的郭政鴻,不約而同最記得被丁蟹掉落街的一幕。郭政鴻說:「劇集拍了四分三,就邊拍邊播,臨近大結局時非常趕工,在電視城搭的聯交所拍了十日廠景,最後一晚拍我們四個輸晒錢,坐在地上臨死哭訴,互數不是後又互相攬着,與老竇一條心,這幕情緒激動的戲通宵拍到早上十時,緊接出外景到灣仔一幢商業大廈天台,拍老竇將我們四兄弟掉落街的一幕,我們散晒,還要拍這麼重頭的戲,好攰,一去到大廈頂樓,簡直見光死。」他記得有吊威也作安全措施。「但係驚唔夠精神,站在大廈邊咁危險。」由前一天下午四點開始拍廠景計起,到第二天下午收工,一共開工廿四小時也說不定。
陶大宇憶述:「其實是掉假公仔落街,大廈裏的人看到,以為真的有人墮樓,於是報警,我們拍攝時有警察上來了解。」
陶大宇在《大時代》的角色喪盡天良,強姦楊羚和李麗珍,還令楊羚患性病跳樓死。大宇說拍強姦戲最重要與對手溝通好:「我們用三部機拍,事先排戲,做咩動作、怎樣撲埋去,對方有心理準備,排戲和正式時差不多,不用說唔好意思,對方合作好緊要,她會放心,不怕你博懵。」他說九十年代的觀眾已很成熟,知道是做戲,出街沒被人罵。
郭政鴻記得去台灣拍外景,劇情說丁蟹在台灣放監,四個兒子去接他。「有一晚以為第二天不用開工,我們四個去喝酒,喝到凌晨兩點醉了回酒店,邵仲衡看到明天改rundown,原來0530要開工,唯有死狗咁去開工。」陶大宇和郭政鴻都說當時自己是白紙一張,丁家四個兒子開工時很老友,拍得很開心。「韋家輝要我們四個仔與老竇好似五個人一條命,一出來就殺晒,咁先強勢,要做到有這種逼力出來。」
郭政鴻說《大時代》最初播出時收視一般,可能由於安排在七點七,合家歡時段的觀眾不接受,後來調至近九點,收視慢慢才上升。他沒想不到重播時的反應,比九二年首播的反應更強烈,其中一個原因是懷念「那些年」,加上劉青雲剛奪影帝。陶大宇則說《大時代》已重播不止一次,以往不及今次話題熱烈,主因是近期股巿升至二萬八千點,另一原因是互聯網成熟,有助推動話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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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家披露消失了的震撼一幕
首集丁蟹掟仔落街哄動全港,無綫基於公眾壓力向《大時代》動刀,刪剪掟人落街的另一幕─丁蟹被判罪成,孝蟹等向方家大報復,命人欲將展博、方芳與方婷掟落街,展博被花架卡住撿回一命,方芳與方婷則在慧玲面前慘死,整場戲拍了足本,但為免再被投訴而「減辣」,到最後展博目睹丁蟹掟仔落樓,才在回憶片段出現方芳與方婷墮樓的一剎那。
韋家輝形容,無綫已是刀下留情。「把關的同事都是好人,開會時說知道我不是譁眾取寵,很感激他們。」
丁蟹效應
《大時代》中丁蟹沽期指將股巿推低致富,劇集播出時,現實中股巿暴跌六百點;九五年,《笑看風雲》出街時,恒指累積跌二千點;到了九六年初,《天地男兒》時恒指跌三百點;股壇開始有人形容鄭少秋是「地獄超級黑仔王」,每逢他有劇出街,股巿例必下挫,當時稱為秋官效應,八月《新上海灘》出街,有炒股佬呼籲股民「跳車逃生」。
九七年亞視播秋官台劇《江湖奇俠傳》,遇上金融風暴,股票狂瀉六千點;九九年另一台劇《神劍萬里追》播出時跌二千點,一名男子入稟法院指鄭少秋令他精神上受損,要求賠償五千萬,雖然外界不知原因,也被指為與「丁蟹效應」有關,但事件不了了之。
○○年一月,秋官為亞視《大時代2000世紀之戰》開工首天,股巿全日暴跌千二點,到了九月該劇播出,股巿連瀉七日,跌幅超過二千點,股民致電亞視要求腰斬,但十一月秋官的角色一死,港股即大升三百點,里昂證券以「Chiu Kwan Effect(秋官效應)」為題,撰寫對港股巿的分析。秋官說原本不信有「丁蟹效應」,但連外國分析員也這樣寫,令他動搖,曾心郁郁想買股票猜升跌,他說沒被股民罵,最多講笑說「俾你累死」。以下是近十二年的「丁蟹效應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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