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Kground: [忽然一周第795期] 瀟灑走一回黎耀祥

劉醒能否超越柴九？相信這是未來一個月大家茶餘飯後將會討論的話題。

我們喜歡看黎耀祥，因為他代表一種精神，一種「默默耕耘最終會成功」的精神。平凡人，都需要這樣的盼望。

「唔止！」黎耀祥糾正我，「香港人鍾意黎耀祥，因為我係一個神話。努力唔保證一定會成功，所以人人都希望呢個世界有奇蹟。我唔靚仔，入行廿幾年先做主角，電視史上邊有咁嘅事？仲唔係奇蹟？」

黎耀祥向來很清醒。入行二十五年，既不貪圖富貴，也不戀棧功名。他成功與否，只是我們這些自恃懷才不遇的升斗市民刻意代入緊張而已，他本人可毫不在意。

去年摘下三料視帝，早已贏到開巷，今年大可瀟瀟灑灑地走一回。自己冧莊固然好，替陳豪高興也不錯，恭賀林峯亦不妨。「我只係鍾意演戲，唔演戲，都唔知可以做乜！」

他笑笑，繼續躍起拍照。

開心地躝

忽：覺得自己會冧莊「視帝」嗎？
黎：這一刻真的說不準，信心是有的，已很久沒有期待自己的劇集出街了，除了今次。若然黎耀祥的演藝生涯在《義海豪情》之後完結，這會是一個完美的句號，我畢生無憾。論氣勢，頒獎禮時《義》應該是最熱，但陳豪也不能忽視。很少演員能夠在喜劇上成功定位。論成績，他也應該得獎。

忽：「柴九」這樣成功，拍續集有沒有壓力？
黎：沒有，從來都沒有。如果一個演員拍戲有壓力，那是很大件事。我從來沒有把自己放在成敗得失之上，所以一直沒有包袱。

忽：一直在等像「柴九」那樣的角色？
黎：其實已經沒有等了，應該說，老早放棄了等待。我們這些做配角的，工作量其實和主角差不多，是不是「第一男主角」，意義不大。去年的成功，觀眾都替我高興，但自己反而是最沒有感覺的一個。開心當然有，但其實很冷靜。

忽：是看得太多，習慣了冷靜？
黎：是，習慣冷靜，也需要冷靜。電視台的頒獎禮，不過是一個市場推廣活動而已。 TVB作為一家商業機構，一定要告訴大家《巾幗梟雄》有價值。我拿獎，有很多政治和大氣候因素，所以沒有一刻覺得自己好叻。

忽：但當你手上拿着三個獎項的時候，難道沒有一絲飄飄然？
黎：是感動多過飄飄然。我贏的不是三個獎項，是人心。觀眾跟我「三唔識七」，為何個個都關心我？小人物如我居然成為其他人的奮鬥目標，這才是最大的成就。我所行的路，實在太循序漸進、太有步伐了！躝下躝下躝了廿幾年，終於躝到終點，也算理所當然了吧，有幾飄飄然呢？

忽：要用到個「躝」字去形容嗎？
黎：（一笑）有時同一步可能要行三次，有時又要退一退才可以再上，不是「躝」是甚麼？我喜歡演戲，也要為口奔馳，順理成章慢慢地躝。慢也有慢的好處，一定不會跌下來，近年都躝得幾開心。

忽：不相信「懷才不遇」了？
黎：以前信。《西遊記》（九八年）出街之後反應好好，以為公司一定會再給我更多的機會，但沒有。我覺得無綫欠了我，把心一橫出去拍電影，那幾年才是真真正正的成長。○三年再回無綫的時候，已經不相信甚麼「懷才不遇」了。之前未能更上一層樓，不是因為沒有運，是因為我真的未夠好。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，他們未必說得出你有甚麼問題，但就是覺得你欠了點甚麼。我今年回看去年的劇，也找到很多可以挑剔的地方。

忽：今天的黎耀祥還有甚麼缺點？
黎：做配角太久了，缺點是技巧太純熟，有時欠缺了感覺。導演怎樣放攝影機，我就知他想怎樣拍。我敢說，全電視台沒有人夠我清楚。一個人的面部肌肉有多少條？一至廿號表情，語氣怎樣抑揚頓挫？完全沒有難度。但感覺這回事，可能有一千種，我知自己仍未能做到場場戲都感動觀眾。要做到技巧與感覺平衡，才可以繼續攀上去。

《義海豪情》寫的是個大時代，黎耀祥說：「拍到最尾，我哋都覺得劇入面其實無奸角，最奸那個，係命運。」

視帝做處境劇，很多人都意想不到。「拍處境劇幾舒服，起碼無咁沉重。」

「柴九」為黎耀祥奪「最佳男主角」、「我最喜愛的電視男角色」及「人氣大獎」，成為台慶頒獎禮舉辦以來首名三料視帝。

離開無綫到電影圈「學習」那幾年，黎耀祥拍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爛片。如《情迷豬骨煲》（圖）。「暫時唔會再拍電影，因為唔鍾意。幾大製作都好，觀眾都係得幾十萬。鍾意做戲嘅人，梗係想愈多人睇愈好！」

當年的《西遊記》叫好叫座，可惜「豬八戒」無以為繼。

成功很空虛

「視帝」之後，黎耀祥聲價十倍，單是今年，已有六個廣告和眾多的商場活動。他的成功惠及妻兒，太太有份拍超市廣告，兒子也為《壞蛋掌門人》配音。

成功背後，黎耀祥快樂，但他的快樂很悲觀。他喜歡思考，獎項反而帶給他無窮盡的人生哲理問題。不明我說甚麼？不打緊，真正優秀的演員，通常有自己一套生存哲學，難以令人明瞭。

忽：這一年，算是名利雙收了？
黎：的確接了很多廣告和很多演戲以外的工作，經濟上是不成問題的了。演員上了一個定位之後便會有個「價」，這個「價」足以令你生存。少了經濟方面的煩惱，但我的人生依然有很多問題，這一年反而想得更多。以前拍戲大條道理為養家，男兒天職保家眷！現在拍戲，不知為了甚麼，我經常在想，做人到底有甚麼意義？

忽：有答案嗎？
黎：有，但答案很無聊：拍戲，當然是為觀眾啦！我深信演員是上天揀選的，上天賦予你這個才能，你就要好好實踐這個使命。但這又衍生另一個問題：做人不是應該為自己嗎？我又不是甚麼偉人，為甚麼要為他人而活？問題有了答案，答案之後又有問題，你說我是不是很煩？

忽：可不可以不想太多？
黎：又不能，喜歡思考是性格，天生的。人生有甚麼問題，角色就有甚麼問題；假如你覺得人生無問題，角色一定不會演得好。我的人生與演戲，基本上是分不開的。

忽：演戲反而成了你最佳的宣洩渠道了？
黎：絕對是，不拍戲，可能我會黐線！老婆常說，我一入廠就精神。我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，拍戲有劇本，告訴我誰是好人，誰是壞人，這樣反而易處理。你叫我做忠做奸都無所謂，死也可以，最重要是有結局呀！現實生活中沒有劇本，到死那天才知結局，我不懂得怎樣演。

忽：沒有安全感，因為是孻仔的緣故吧？
黎：是。由細到大，媽媽是我的軸心，我跟着她去街市買餸，跟着她入廚房煮飯，我的人生就是跟着她轉。媽媽讀書不多，但是很有生活智慧。四年前她走了，我的奮鬥好像沒有目標，過年過節，不知往哪裏吃飯。以前跟媽媽出去飲茶，還要排隊；近年幫東海拍了幾個廣告，跟他們熟了，如果媽媽仍在，她生日我可以打電話去訂間房，找經理寫幾個菜。我也拍了個珠寶廣告，媽媽若想買金飾也有優惠…… 現在的成功感，其實很空虛。媽媽一定是不想分薄我的福氣，於是早些走……現在只能這樣想。

忽：太太不能成為另一個軸心嗎？
黎：她可以，如不是她，我一定不會是今天的我。

黎耀祥八五年加入無綫，做了幾年路人甲乙，九○年在《人在邊緣》飾黎明頭 o靚「曱甴」，才嶄露頭角。

順利邨長大，家中有五兄弟姊妹，作為孻仔的黎耀祥，與母親感情最好。

精神倚傍

說到太太，黎耀祥從心底裏笑出來。他有兩段婚姻，早年跟拍拖多年的初戀情人結婚，一年後離異。九四年拍《俠女游龍》時遇上當李麗珍助手的 Julia，始知這是自己想要的人。

幾年前訪問黎耀祥， Julia也有來，問她對老公的第一印象，她甜絲絲地說：「有次見佢食飯，佢好認真咁食，將飯盒裏嘅飯同餸食得好乾淨，我就覺得呢個男人好特別。佢唔鍾意同人 social，於是我特登買啲零食請佢食，係我追佢 o架！」

事隔幾年，今天 Julia依然有來，一樣為老公打點衣服、張羅食物，看着老公拍照時，也是一副冧樣。不過，今天的黎太，多了一重身份——黎耀祥經理人。

黎：第一次婚姻，不知自己想要甚麼，覺得人人都是這樣，就矇查查地跟着大隊去做，結果傷害了一個人的感情。很感激遇到現在的太太，她是我最大的精神倚傍，無論去到哪裏，都想她在身邊。我這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好怕陌生環境，有她在我心裏才會踏實。

忽：有夫妻相處之道嗎？
黎：其實沒有，做夫妻，是緣份，是命運安排。有些夫妻刻意經營，最終也是離婚收場；有些甚麼都不用做，也可以一生一世。婚姻沒有必贏的秘技，只要緣份仍在，自然能夠相處。家庭是我的避風塘，雖然作為別人的丈夫/父親沒有劇本，但這頭家只要有太太在，一定不會有甚麼風浪，我不需要去面對甚麼困難。我悲觀、她樂觀，她把我從那個悲觀世界帶回現實。平時我寫 blog，寫好了她就幫我上載相片，日常生活的大小事務她都幫我處理妥當。沒有她，我一定不可能專心拍戲。我這生的成就，是因為她才有的。

忽：這樣說來，是不會簽無綫做「親生仔」了？
黎：不了，太太已在擔當經理人角色，幫我接工作。早十年，還可能會簽做「親生仔」博一博；現在四十幾歲人了，還博甚麼？跟無綫的合作模式，現在這樣最舒服，不想改變。若然簽了，他們一定對我有所期望，不想我原地踏步；但我絕對不介意原地踏步，因為在我來說，這不過是「保持現狀」。有甚麼好得過保持現狀？

六年前來本刊影樓時拍下的舊照，黎氏夫婦除了髮型不同外，甫士和笑容皆一模一樣，這樣大大方方，真叫人舒服。

給兒子的教育

把黎耀祥從悲慘世界拉回現實的除了太太 Julia，還有十四歲兒子正橋。
「個仔都似我，遺傳咗我喜歡思考嘅性格，但佢樂觀，諗完一輪之後可以大覺瞓！」
幸好！
香港觀眾，何止見證黎耀祥默默耕耘，我們也見證正橋一天一天成長。黎耀祥是少數願意把老婆與兒子帶在身邊的人。
「我唔明白點解有啲藝人將老婆仔女收收埋埋？佢哋係你家人，又無做錯事，點解見到記者要走要避？完全係錯嘅價值觀！我經常同個仔講， Daddy係公眾人物，你都係半個公眾人物，人哋鍾意 Daddy，我哋要更加做好自己。見到記者唔使避忌，大大方方俾人影張相，呢啲係我俾我個仔嘅教育。」
黎耀祥說得真好。觀眾欣賞他，何止懂演戲那麼簡單？
真想對那些懶有型對記者說「乖就唔好問」的藝人講句：好心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