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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1月17日 星期三

[東週刊第377期] 我在台下看風景 李添勝

一年一度,李添勝炮製的無綫重頭劇又上演。

他是七十年代公仔箱趣劇的「掃街茂」,也是《巾幗梟雄之義海豪情》的監製。他拍的劇集,人物個性突出,令觀眾看得肉緊,這一切,全因他擅於觀察,好的壞的、優的劣的演員都看在眼裏,有機會就搭個舞台,讓他們演場好戲。

但他自己的那台戲,卻是愈簡單愈好。他不要光環,不愛跟紅頂白,他覺得麻煩的,會說一句:「唔好搞阿叔啦!」娛樂圈多戀事,他說:「他們你情我願,關你鬼事。」至於辦公室政治,他更置身事外,「睬你都傻。」

看盡娛樂圈的黑暗面,李添勝只想做一件事:「鍊」出好劇本,「其實人好得意,可能諗好多,做的事卻很簡單。」在大染缸打工不追名逐利,李添勝堅持不埋堆、不爭寵,做好本分,問心無愧。假如你問他有否對不起公司,他大概會答道:「有的話,我『李添勝』三個字倒轉寫。」


李添勝擅長拍古裝和民初劇集,成本較時裝片高,所以他特別關心收視,「收視是錢來的,全年收視高一點,廣告商就會畀多很多錢。」他說這是監製的天職,最緊要是劇集收得,向公司有個交代。

這句「倒轉寫」原本是七十年代的俚語,最近因為《義海豪情》再次「潮」起來。戲中的九姑娘和劉醒,跟去年的四奶奶和柴九一樣,成為街知巷聞的人物,鄧萃雯和黎耀祥銳心的演繹,令監製李添勝再次人氣急升。

「好多訪問,套劇出了街都無停過,忙到不得了,同時又度緊下一套戲了。」劇集出街前,有指今次是六十三歲李添勝「封筆之作」,但事實是他在六十歲退休年齡屆滿後,剛與無綫第三次續約。「本來想退了,但都是續了約,如果公司咿咿哦哦,最多同佢再做多一年,我定了六十五歲(退休),到時玉皇大帝同我講我都唔做呀。」退休一年推一年,其實是他自己創作癮停不了,就如觀眾看他的戲一樣,欲罷不能。

「太平盛世好難有英雄,只有在動盪局面、亂世之中,人性的善惡才會徹底暴露出來。」他的戲,很多時是玩「人性」,「情節有邊個唔識諗?個個監製都識,但好不好睇,就是人性位捉得準唔準。」

有一場戲,「排骨仔」躲在古董櫃後面,親眼看到上司「劉醒」為了保護他而被毒打,「這場正是摸准人性去玩,我鋪排了之前排骨仔害到劉醒雞毛鴨血,但劉醒憎他是一回事,見到排骨仔含冤,無理由見死不救。」

擅用性格分野來寫故事,令李添勝的劇本甚有張力,「我和編劇張華標兩條友真係寫到死,好辛苦,每場戲每句對白係咁『鍊』,句句對白都好實淨的。」

為了「鍊」到盡,這對老拍檔會花兩、三小時度一場戲,有時一日只能度兩、三場,「後期一星期開足七日工,好厭戰,但趕住拍,又全世界睇住你,唔衰得唔死得,搏老命去做。」


有監製喜歡「霸住」當紅演員的檔期,李添勝卻以劇本行先,不會跟紅頂白,設定了人物性格才到辦公室外的壁報板前揀人,「霸咗實啱用咩?都黐線的。」

偷師金庸

除了細意刻畫角色,李添勝觀人於微的性格,亦為劇本找對人,「有時去化妝間專門留意藝員的動靜,睇戲又睇吓後面做反應的配角,會睇到哪個最用心,如果他日有機會,是否應該先畀這個人呢?」

眼前的李添勝看似不拘小節,左膝蓋因為勞損,行路有時一拐一拐,久不久又會點起香煙,但他其實是觀察的高手,這種對情和人性的揣摩,由十幾歲便開始。


七十年代,李添勝在《歡樂今宵》客串「掃街茂」一角,「如果我有六呎高又靚仔,我都會考慮做幕前的。」他笑言。

「好鍾意睇金庸,十幾歲就睇,他的文筆好好,同埋有很多人性的刻畫,男女感情也寫得十分出色。」由欣賞變成偷師,李添勝認同金庸小說對他或多或少有影響。

「他不會直接寫出來,例如《倚天屠龍記》入面,趙明暗戀張無忌,其中一幕她令他跌落地牢,張無忌竟然捉住趙明的腳,按她湧泉穴。在他停手後,趙明心頭竟有異樣感覺,好想讓他摸多次自己的腳板,真是寫得好好。」

小時候喜歡看書,李添勝也喜歡睇戲,經常到黃大仙社區中心看話劇,「唔知點解,對這一行很有興趣。」家中原本有六兄弟姐妹,但有一個哥哥及姐姐在他出世前夭折,令李添勝排行最大,另有三個妹妹,「那時醫藥唔好,瓜鬼咗,我們那一代一定要捱,個個都是中下階層。」

父親打政府工,在船塢工作,收入算穩定,所以李添勝十七歲才出來打工,「六四年,中五畢業一邊去澳門綠邨電台做廣播,一邊進修。」澳門的電台總部其實在香港,在北角上班三年,後來電台因六七年暴動而停播,「踎了一年,要攤大手板問屋企人攞錢,真是大鑊。」

六九年初,李添勝加入無綫美術部,由搭布景、放道具開始,一做就是四十二年。今年是無綫四十三周年台慶,說他是開荒牛,並不為過。

「那時有份長工,有大公司請已經好開心,好畀心機做。」李添勝入職時人工是三百八十元,當年做文職的約有四、五百元,「都算幾好啦,還有補水,出糧都有五百元,夠用夠食了。」

李添勝的員工號碼是三百六十五號,四十多年後,已成為全公司現有員工最細的號碼,「我又擔又抬,真是做到死,但我希望早點有出頭天,三百六十五人之中,希望自己不是排最尾的一個。」

不愛搞關係

電視台經常被詬病「關係勝於一切」,頒獎給「親生仔」、跟高層埋堆就有出鏡機會的傳聞不絕,「有時公司對『親生仔』好些是無可厚非的,但如果過了龍,過分違背觀眾,唔使死的,預了畀人鬧之嘛!」他笑說。

他坦言,自己與「六嬸」方逸華不熟識,「我做行政工作時,是何定鈞做總經理,主要同他們交手,我之後轉番做前線,方小姐才主政,所以無接觸。」至於製作部總監曾勵珍,他亦說大家沒有心病,「我曾經是她的上司,但是我自己要求做回前線under佢,我覺得無問題呀,做嘢之嘛。」


今年是無綫四十三周年台慶,李添勝卻已在這間公司工作了四十二年,難得他沒有擺出一副「老屎忽」的模樣。


前亞視高級副總裁鄭偉強(左),是《香港亂噏》的軍師,最近又回巢無綫,「我都有試過出去拍戲,但係唔啱我,電視台的架構其實已經算簡單了。」李說。

金牌監製

由美術部開始,李添勝做過攝影師、綜合節目場務、體育節目監製、編導、最後升到監製,「曾經想去亞視,是在七四年做世界盃和七六年蒙特利爾奧運之後。」

當時無綫戲劇組由鍾景輝主理,李添勝無緣涉足,眼見當時的上司過檔亞視拍劇,他亦萌生去意,「當時總經理林志祥問我做乜走,我話心急想去拍戲劇。」未幾無綫戲劇組重組,他終可如願以償。

加入戲劇組,李添勝如魚得水,監製無數膾炙人口的經典劇,《狂潮》、《網中人》、劉德華和梁朝偉的《鹿鼎記》、《射鵰英雄傳》、《楚漢驕雄》等。去年他更憑《巾幗梟雄》在電視台頒獎禮橫掃七個獎項,個人獲得「萬千星輝演藝大獎」。


被譽為「金牌監製」,李添勝去年獲公司頒發「萬千星輝演藝大獎」,他致辭時說「多一點公平、少一點私心」,正是他長久以來的工作態度。

自此,李添勝被封為「金牌監製」,「好大壓力,知易行難,我好清楚要怎做才是好,但有時過程好痛苦。」成為「金牌」,攞資源是否更有牙力呢?「無,公司有規矩的。」

李添勝重視規矩和制度,但未必人人一樣,「我通常有晒劇本才向藝員組攞人,有些監製今年霸定明年的人選,都黐線的,一定啱用的嗎?唔知霸嚟做乜。」

被霸住的多數是當紅花旦小生,李添勝懶得爭,「我唔鍾意跟紅頂白,我會找有實力的,因為信得過,憑外表可能呃到觀眾一兩次,長久呃唔到。」

不少人更會走「制度罅」,埋堆攞着數,甚至搞「私幫」,「我返工做每樣嘢都是為公司,無搵過着數畀自己,夥計亦知我從無搵過他們笨,有好嘢都畀其他人,因為我唔貪。」


他的員工號碼是365,經過幾十年的人事變遷,他現在應該排在第一位。


創作癮未停,李添勝把退休時間一再推後,「畀我唞吓啦,我好想畀番啲時間自己,飲吓茶、行吓街,做吓無聊嘢。」他卻笑說。

電視台動物

「唔埋堆影響攞資源?我唔驚喎,因為我太熟悉製作,你畀多些資源,我拍大場面給你;你話錢使晒,得,我收細佢,做到企企理理,一樣見得人。」李添勝聲如洪鐘地說,「再唔係我承諾下一套慳皮些,總有得商量,不要死咕咕。」

有些監製或導演由電視台跳到電影圈,李添勝自知是「電視台動物」,不欲走進更複雜的生態之中,「我八幾年出過去搞電影,但電影由導演埋班,所有嘢由導演話事,形成擦鞋文化,好多古靈精怪嘢,唔好搞阿叔喇。」

「這個世界乜人都有,不止是電視台。」李添勝對人性的洞悉力又發揮作用,很多人說電視台關係複雜,長久有派系鬥爭,李添勝好少理,「你可以推自己入漩渦,搞到頭暈眼花,亦可以好輕鬆地站在岸邊。我為公司利益做事,甚麼政治都入唔到我罪,啲人自然會收口,我睬你都傻!」

「所有辦公室都有政治,這是必然的,不過因為娛樂圈有公眾人物,有市場而已。」在電視圈打滾幾十年,李添勝已煉成百毒不侵之身,站在台下,看別人爾虞我詐、波譎雲詭,把時間和心力花在每集一萬八千字的劇本之中,然後發覺輕舟已過萬重山。



李添勝不鼓勵拍續集,「哪有人咁戇居把好的東西留到續集才用呀?一定一早掟晒出來。」但因為去年《巾幗梟雄》收視爆燈,他設定另一個故事背景讓黎耀祥和鄧萃雯再鬥演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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